余轩编辑、子夜审校
知青丨刘小萌: 黑龙江农场知青大返城, 扎根舆论不堪一击
一个转身,光阴就成了故事
一次回眸,岁月便成了风景
黑龙江农场知青大返城
作者:刘小萌
1962年以来,全国国营农场先后接收安置下乡知青270多万人,除招工、招生、征兵和病退、困退等离场的外,1978年在场的还有170多万人,约占全国国营农场职工总数的1/3,是农垦事业中一支重要的力量。主要集中在边疆省份,黑龙江省有47万人,广东省19万人,新疆12万人,云南9万人,内蒙古5万人。其中黑龙江省国营农场的知识青年占该省农场职工总数的57%。
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记忆
广大知识青年在发展农垦事业、建设和保卫边疆的斗争中,做出了重要贡献。国营农场在安置和培养教育知识青年方面,做了大量工作。但是,大多数知识青年都不安心。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是多方面的。
1978年以来,国营农场的病退、困退风迅速蔓延、不断升级,而年底结束的全国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工作会议在给插队知青网开一面的同时,却几乎关闭了农场知青返城的大门,也就是会议文件明确规定的:农场知青一般不办理病退和困退,如家庭和本人确有特殊困难,可通过组织商调。
在领导者眼里,农场知青本来就是国营企业职工,基于稳定农垦职工队伍的考虑,这样规定至少是可以讲通的。农场知青则普遍认为,自己背井离乡几千里到边疆屯垦戍边,尝遍种种艰辛,完全是上山下乡运动造成的。如今运动收场了,在返城问题上却与插队知青两般看待,是没有道理的。
因此,全国知识青年工作会议后农场知青的返城风不仅没有趋于和缓,反而越刮越猛。
1978年底,黑龙江国营农场知青通过各种渠道调离的已达20多万人。要求返城的申请表继续成千上万地送到领导机关。仅哈尔滨市知青办,1979年3月份收到的申请表就装了五麻袋零一箱。这年第一季度,全农场系统又有74万知青返城,另有6万人已报病退材料待批。这就是说,在农场名册上暂时能挂上号的知青只剩10万多人。
著名知青作家梁晓声的小说《今夜有暴风雪》所描绘的,就是这一个冬季里北大荒知青返城中最惊心动魄的场景:知识青年大返城的飓风,短短几周内,遍扫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某些师团的知识青年,已经十走八九。四十余万知识青年的返城大军,有如钱塘江潮,势不可挡。一半师、团、连队,陷于混乱状态。
70年代末,国营农场系统中,相当一部分领导职务已由知青担任越是基层单位,知青担任领导干部的比例越大。1976年3月2日《人民日报》载称,黑龙江省黑河农场分局18个国营农场的167名领导干部中,有33名是知青,各个分场和生产队的主要领导干部中,分别有40%和60%已经由知青担任。该分局共有知青7万名,担任各级领导的有1800多名。其中,山河农场12名领导成员中,有6名是知青,下属8个分场中,有5个是知青担任党委的第一把手,各生产队的主要领导干部大部分都是由知青担任。,许多关键性岗位由知青负责。
大批知青返城,给农场的正常生产秩序和生活秩序带来很大影响。1978年末,军川农场场一级团委书记已走了33%,党员走了30%,团员走了28%。1979年初,全农场系统连职以上干部就走了5000人,技术骨干走了8000人。一些单位出现机器无人开,生病无人看,学生无人教,账目无人算的瘫痪局面。
建三江管理局知青占全局职工的80%以上,到3月,知青已返城77%。劳动力奇缺,春种无法进行。该局化肥厂一些知青围攻领导,组织静坐,闹返城,领导不同意,他们威胁要把尿素装置炸掉,领导无奈,只得宣布停产,放知青回城。浩良河化肥厂,1978年底一次返城560人,使很多岗位无人操作,被迫停产。香坊农场的一个奶牛场,因知青大批返城,牛奶没人挤,产奶量大幅度下降。类似情况,不胜枚举。
返城风波所至,给那些剩下来的知青形成越来越大的精神压力。一个连队,原有四五十个知青,后来仅剩下几个。同伴都返城了,集体宿舍里本地青年代替了城市知青,各种娱乐活动自然而然地停止。何况有些平常吊儿郎当、动辄泡病假的青年早早病退回城,而十年如一日,像牛那样干活的忠诚老实的青年却留了下来。回家探亲,看到左邻右舍的青年回了城,面对家人的责难,更令人愁肠寸断,无言以对。他们只有在失望和愁苦中煎熬。
他们不明白:既然国家放宽了对知青返城的限制,既然“病退”的有关规定已形同一纸空文,为什么不能一视同仁地放他们回城,却要继续留下来吞咽辛酸的苦果呢?一位北京知青在给上级的信中这样写着:
病退过程中发生的“极端腐败”和“不人道”现象并不是局部性的,不仅东北有、内蒙古有、云南有,就全国范围讲也很普遍。不过,这种现象与病退政策本身是两回事,不应该混为一谈。国家放宽病退条件以后,毕竟使大批普通百姓的子弟得以返城,作用还是积极的。问题是当知青返城的势头不可逆转时,本可以及时调整政策,为希望返城的知青提供更多的便利,如果是这样的话,就会大大减少那些贪赃枉法、利欲熏心者依仗权势,吞剥知青的机会。
黑龙江国营农场知青返城风刮得早、刮得猛,除了外省知青多,距家乡远,年龄普遍偏大等原因外,还因为:
北大荒气候寒冷,生活条件艰苦,农场管理方面存在不少问题。如有的食堂、宿舍条件很差;冬天放三四个月假,撵知青回城,不发工资、粮票。住房紧张。文化生活单调,看不到电影、文娱节目。知青在农场苦干多年,变化不大,对前景愈加失望。
知青政策反复多变。忽而说上山下乡是“战略措施”,忽而又说是权宜之计;忽而说可以办病退,忽而又说不办返城,只可调换。有人说:“知青政策是朝定夕改,像孙猴子一天七十二变。”这就增强了知青和家长的恐慌心理。1978年全国知识青年工作会议规定国营农场知青今后一般不办理病退、困退。却难以做到。实际上连省委领导和省知青办对这种新形势下的“一刀切”都持有异议。一些知青看到返城仍有一线希望,便像洪水决堤般地往外“冲”。他们说:“快办,快办,说不定啥时候又变。”于是带动了一大片。
从省领导到整个社会舆论,对知青返城要求一般比较理解,尽力予以通融、解决。
1979年3月1日,黑龙江省委鉴于返城风势头过猛,严重影响生产,宣布自即日起,暂停办理农场知青困退、病退手续,于是引起哈尔滨市知青请愿事件。
3月1日上午,该市知识青年500余人(一说3000人)在市革委会机关门前集会,要求返城,有青年呼喊“要民主、要自由、要工作”口号。围观者众,堵塞交通达5小时之久。风波到3日始平息。省、市领导认真听取知青意见和要求,研究解决问题的具体措施。知青代表也作了自我批评,表示不再闹事。
省里多次召开知青工作会议,主要是研究如何安置知青返城。省委书记提出:“要像当年欢迎他们下乡那样欢迎他们回来。”著名学者于光远、邢贲思到黑龙江作报告时指出:西方发达国家是农村人口大量进城,而不是扩大农村人口,上山下乡违背历史发展规律,是一种倒退。他们的讲话被一些知青当作要求返城的依据,说:“我们要顺应历史发展的规律进城,而不违背历史潮流务农。”
一些知青自嘲地把自己称作“三品官”:新生事物的试验品,上山下乡的牺牲品,搞“四化”(四个现代化)的废品。一些知青典型过去上大学不去,招工不走,说了些“大话”,至此感到既吃亏又没脸见人,自卑感代替了昔日的自豪感。在许多农场,“能回城的是英雄好汉,回不去的是傻瓜笨蛋”,成为流行的说法。
许多农场看到知青闹返城,认为是大势所趋,于是放任自流。每人发张返城申请表,谁愿填谁填,谁愿走谁走。镶河种马场把哈尔滨市的一千多名知青分批送回哈市,同时招收四川的盲流顶替知青工作。
有的农场采取分配名额、群众投票等办法决定谁返城。一些农场领导认为,知青是“飞鸽牌”的,早晚要走,晚走不如早走。有的农场为保险起见,干脆把一些原在技术岗位上的知青撤下来,换上本地青年,让知青去当农田工。
香坊农场成立了一个“返城排”,把要求返城的知青都集中在一起干较累的活。一些知青说:“我们不走,在这也没好了,这是逼我们走啊!”
有的农场,知青返城去办手续后,集体宿舍被改为家属房,集体食堂散伙了,知青回场无处吃,无处住,只得再返城。
有一对知青夫妻,男的是秘书,女的是打字员,其父母来一封信,与他们商量可否办顶替,不料信的内容被领导发现,第二天就宣布这对夫妻当农田工。
扎根与返城,两种思潮的冲击始终伴随着上山下乡运动的全过程,黑龙江省也不例外。最初,扎根舆论压倒一切,涌现出一批又一批立志扎根的知青典型,“天涯何处无芳草,何须马革裹尸还”,铮铮誓言,掷地有声。当时,返城的舆论只是一股暗流。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暗流涌出了地面,涓涓细流汇集成河,终于形成压倒一切的气势。
在知青大返城的洪流中,扎根舆论不堪一击,扎根派几乎全军覆没。各级知青干部,包括大名鼎鼎的“扎根典型”,都不失时宜地调整了努力的方向。
上山下乡运动鼎盛时期,报纸广播曾大张旗鼓地宣传过金训华为建设边疆贡献宝贵生命的事迹,与他同时下乡的妹妹金士英,名字赫然地出现在报纸上。到1978年,金士英姓名前的职务是共青团黑龙江省委副书记。1979年,知青大返城,她毅然放弃了副厅级待遇,回到上海,当了一名工人。高崇辉,是黑龙江国营农场系统唯一的国家级标兵,也是全国闻名的知青扎根典型。80年代,离开了农场。而那些名不见经传的“扎根典型”和知青骨干,早在他们之前就顺遂了大流。
当波澜壮阔的返城风平息下来后,农场数十万知青已所余无几。
文图选自网络,版权事务请联络编辑
东北知青
王世浩:兵团老战士肖竹文
请关注备用号